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認為醫院提供的醫療服務屬于“有償服務”,因此就需要承擔相應的后果和責任——在這些年發生的不少醫患糾紛事件中,經常會有類似的觀點出現。
日前,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成功搶救一名患者后,由于醫生在搶救時剪破患者衣物卻未交還給家屬,導致其物品遺失,遭到患者父親的索賠。
醫院的操作流程是否合規,患者家屬的索賠要求又是否合理,這些問題引發了輿論熱議。有觀點認為,患者家屬此舉會讓參與搶救的醫生“心寒”,進一步激化醫患矛盾。他們擔憂,這會讓醫生在未來遇到類似情況時候有所顧慮,影響突發疾病的救治;也有觀點認為,醫生未經患者家屬同意、未遵照相關流程,擅自扔掉患者的衣物,導致患者的財物受到損失,理應作出賠償。
這家醫院急診科后來向家屬賠償1000元,并對外公開表示“理解家屬的索賠行為”。某種程度上,這算是為事件畫上了一個句號。但是,事件中所暴露出的另一個問題卻不容忽視。
在接受媒體采訪時,患者父親回應網友關于“醫院搶救了您兒子,您還向醫院索賠,這種做法不地道”的評價時表示,“對參與搶救的醫護人員心存感激……但一碼歸一碼,醫院提供的服務是‘有償’的,他們也要承擔自己工作疏忽所造成的后果”。
認為醫院提供的醫療服務屬于“有償服務”,因此就需要承擔相應的后果和責任——在這些年發生的不少醫患糾紛事件中,經常會有類似的觀點出現。這種對醫療服務的認知,甚至還成為了部分患者和家屬之間的“共識”。在醫院里,我們也經常聽到類似“只要能把病治好,花多少錢都行”,“我們已經花了錢,如果有個三長兩短,我跟醫生沒完”的話語。
這一“共識”的形成是多重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。其中,首要的因素是醫療改革中的市場化傾向。隨著醫療衛生體制改革的逐步開展以及日益走向“深水區”,公立醫療機構所面臨的財務壓力越來越大。相較而言,政府部門對公立醫療機構的財政補助和補貼卻顯得“杯水車薪”。在這一背景下,需要自負盈虧的公立醫療機構,不得不從名義上的公益性轉向實質上的營利性。再加上現代醫療器械、醫藥和醫護服務的成本迅速提高,醫院的醫療費用也隨之水漲船高,不斷大幅度增長。
由于當前醫療保險制度的不完善以及醫保報銷的比例有限,相當一部分增長的醫療費用只能由患者自己承擔,這給患者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。有研究報告顯示,從1991年到2013年,我國人均醫療費用的年均增長率為17.49%,超過GDP的增長率。在沉重的醫療費用負擔下,“因病致貧”和“因病返貧”的現象屢見不鮮。
伴隨著人均醫療費用的快速增長,傳統的醫患關系也出現了新動向,日益呈現出經濟化的特征。醫患關系開始被社會大眾認為是屬于消費行為關系的一種。在這一范疇下,公立醫療機構成為面向社會提供醫療服務的“特殊經營者”,而患者則成為接受醫療服務的“特殊消費者”。醫患關系逐漸成為帶有“有償服務”色彩的經濟關系。市場經濟中所遵循的等價交換原則,也出現在社會大眾對于醫患關系的認知中。
在等價交換原則的影響下,自認為屬于醫療服務消費者的患者及其家屬便產生了這樣一個觀念,即只要花費了高昂的醫療費用,就理應獲得優質的醫療服務。甚至還有一些患者及其家屬抱有完全脫離實際的預期,認為只要支付了高價的醫療費用,疑難雜癥就必須得到徹底根治。
在這一預期的影響下,再加上社會大眾醫學常識的普遍匱乏,就形成了“看好病是應該的,看不好病就全怪醫生和醫院沒有盡心盡責”的心態。這種心態忽視了現代醫學本身的高風險性、探索性和不確定性,以及優質醫療資源稀缺的現實。所以,如果支付了高昂的經濟成本,卻沒有相應獲得等額的“收益”,在“人財兩空”心理的作用下,患者家屬很容易遷怒于醫生和醫院。
在部分患者和家屬的認知里,醫院提供的醫療服務屬于“有償服務”,就醫由此就成為一種能夠“等價交換”的“消費行為”。但現實狀況是,現代醫學確實還難以解開諸多的“未解之謎”,人類的疾患中也仍然存在不少無法治本的疑難雜癥。所謂包治百病的美好理想不僅不現實,也沒有相應的科學依據。受限于醫學和醫療技術發展的局限,以及每個醫院、醫生所存在的主客觀因素,這種對于“花錢就能治好病”的預期在現實中并不可能全部實現。
不過,看似矛盾的預期與現實,并不代表完全無解。這就需要醫院和患者共同努力。醫院需要克服對高端設備、高端醫療等的盲目追求,采取行動降低醫療費用,維系好公益性和營利性之間的平衡。患者以及家屬也要避免脫離實際的預期,認識到就醫不是“消費行為”,享受醫療服務不等同于購買一般的商品服務,摒棄“只要花錢就能治好病”的誤區。
當然,如要徹底治本,政府部門更不能缺位。醫療衛生體制改革如何進一步深化,醫保制度如何進一步增強公平性和普惠性,醫院的公益性如何進一步體現,公眾的醫學常識如何普及等,這些都是政府部門需要思索的問題。